世界級的大峭壁 蕭鈴珍
震懾
站在大峭壁前時,實在令人讚嘆連連,沒想到南投中寮的大峭壁如此壯觀、氣勢如此宏偉,巨型石壁就像被大刀劈開一般,平整地躺在眼前。深呼一口氣,這世界級的景觀,離我出生、生活半輩子的南投市才10多公里,我竟然到最近才知道它的存在!
因工作關係,18年來以國外領隊身份帶團到世界各地,見過許多美麗、奇特的自然景觀,美國科羅拉多的大峽谷,綿延起伏;中國雲南的石林,奇山怪石;加拿大洛磯山脈的冰河,浩瀚廣闊;英國愛丁堡的山頭,斷崖絕壁;印度的喜馬拉雅山,崇高峻嶺;紐西蘭南島的峽谷,陡直奔放;馬爾地夫的水,清澈蔚藍;帛琉的海,透明神秘;尼加拉瓜的大瀑布,氣勢撼人;喀什米爾,湖光山色、、、 。寫過不少文章,然,來到中寮粗坑的大峭壁,始用「震懾」二個字。
就如同比鄰而居數十年的人家,有天記者蜂擁而至,才知道原來竟是個名人。就如同跑到很遠的地方拜佛求神,到處打聽靈驗的廟,結果最廣為流傳的廟宇就在住家巷口。「眾裡尋他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」辛棄疾不也感嘆著。
最遙遠的距離,就是它在身旁我們卻從未發現。騎驢尋馬,總看不到自己擁有的;總是在失去之後,才後悔不懂珍惜。好友們,多久沒有剖心、暢快地談話了?
粗坑層
試著想爬上這比溜滑梯還陡峭的70度斜坡,踏腳的凸出石片雖沒被我踩落,但笨重的身子卻無法再往上移動,抬頭仰望這約有30層樓、百餘公尺高的平整石壁,我投降了。不如恣意地躺下,把這個約20個籃球場大的峭壁,當作大地之母的搖籃。山風清拂,這會兒,不再喘氣,舒適地依傍著它,盡情深刻地吸著清涼的空氣。
台灣的冬天若非寒流侵襲,平日氣候都如春天般舒適。面對蒼翠的山巒環抱,大峭壁下落石堆外的是4米 的產業道路,路另一邊則是植草磚停車場,再過去就是山谷,乾季的12月天谷裡沒水,谷地上大石林立,原來如此,就是這樣當初才取名為「粗坑」的。這附近人車罕至,因而使原始的林相、自然的生態都完整的被保存,野生保育動物也能在此安然居住,此地的特殊地質更是令人留連。
當地人因峭壁年年崩落,所以稱其為「大崩壁」,想到此,我急忙跳起,天啊,石塊該不會突然由上面滾下來吧!轉頭仰望,石頭紋路層裡分明的順向坡排列,其高聳連綿似乎通往天際,果然是「千丈崖」。聽說這裡20多年前因開路動搖地基加上豪雨不斷,使原先山坡上附著雜樹的土石崩塌下來,這塊光禿禿的巨型平面石壁才出現在世人面前。
地質學家勘查發現,大峭壁至少有2000餘萬年至3000萬年的歷史。好吧!3000萬年與20年相比,僅佔其中的1500千萬分之1,我數學不好,後面是幾個零啊?面積8000平方公尺的大峭壁相較於我躺的那約0.5平方公尺的石壁,即16000分之1,在這如水墨畫的大峭壁前,我就像顆小墨珠,微不足道又渺小的可以。人家說「登高必自卑」是真的,面對宏偉的千丈崖我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。
沒有錯,在這個坡度甚高卻又如畫布般平順的岩壁上,任誰都想大肆揮灑一番,小記號、小塗鴉甚至大膽「留名」,機關算盡只爲將此巨世之作占為己有。真自不量力,對大地之母而言千年如一日,人類即使聰明一世也不過小沙一粒而已,這怎麼能比啊!
古生物學者陳勉銘表示:「粗坑層凝灰岩中除漸新世晚期的指準化石外,亦混雜著上部白堊紀、古新世及始新世的移置化石……」。如果說這裡屬於古老的第三紀地層,那不是正好碰上白堊紀滅絕嗎?地球歷史上大規模、最嚴重的物種集體滅絕事件,恐龍不也是那次消失的嗎?
這個峭壁由深灰頁岩、灰白砂岩、灰質層岩組合,粗坑層屬漸新世……,這些我們都不懂,但說到「粗坑層混雜著上部白堊紀…的移置化石」,那跟恐龍滅絕、哺乳動物興起有相關聯,那也就是人類的起源吧!這就引起我的興趣了,管他中間是不是又相距千萬年。
任憑自己天馬行空、恣意妄為的遙想著。這就是科學與文學的不同吧,科學字字都鑲嵌著無數的研究資料與實驗數據佐證,沒有一絲含糊、大大小小一切的一切都有它的理由,而寫作的人,提起筆來,喔,不,電腦一打起字來,全宇宙、全世界便操之在我!是生是死、或喜或悲、無論富足還是貧賤,只要我高興沒什麼不可以更沒有所謂的不可能!地質學家想抗議也無可奈何。對不起啊,專家們,收集的史料不敢也不能失真,只不過小小腦袋思想卻無限大而已。
山的眼淚
回顧來時路,破損的柏油路阻礙不斷,怕山頭的碎石隨時會落下,又心急著找路,也就未仔細欣賞路邊景色。當山壁開始改變,摺痕的地形開始出現,不需道路標示,就知道接近大峭壁了。
而回程就有心情細細享受每個轉彎後帶來的驚奇了,路旁一座座如百摺裙般優美又奇特的山壁,紋路之整齊、縐摺之精緻,且每座山的褶痕不同,變化萬千,不禁令人懷疑這是否為織女當年與姐妹們下凡之作呢?這些美麗的岩層,要經過千百萬年才能形成,然而天上片刻,人間便是百年啊!這些紋路裡夾藏多少滄桑?多少美麗故事?多少悲歡離合?天若有情天亦老啊!
中寮鄉內山多田少,97%的耕地為山坡地,窮山惡水天然環境不佳,加上鄉內沒有省道通過,交通不便導致中寮鄉明顯落後,有人曾形容為「燈塔下的陰影」。而此地離921震央的九份二山不遠,當時鄉內有300多個崩塌處,40幾條危險溪流,災情簡直比戰爭還可怕。
但地震後,來自四方的關懷,讓燈塔的光開始照到此地,村民們也打起精神凝聚新力量,讓產業重新提振,一個個感人的真情故事便不斷在此上演。
中寮的災害與土石有關,著名景點如:棋盤石、大峭壁也都是奇石。尤其溪內更有珍貴石材,中寮無疑是不靠海的內陸地形,卻驚然發現貝類化石,帶來了遠古海洋的氣息。這些奇麗神祕的石頭,到底知道地球多少秘密?
鄉道會車時的農夫、農婦親切的打招呼問候,夫唱婦隨地為生活打拼,呈現典型淳樸農村生活。
世間奇偉瑰麗風光,總在人跡所罕至之處。然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!李魁賢在他的詩「山在哭」這樣形容「只不過驚動了一下大地,山終於嚎啕起來、、、 紛紛的落石是山的眼淚。」落石是山的眼淚嗎?那它為何傷心?為誰痛苦?什麼時候會再掉淚?第二個大峭壁何時會出現?人類又該如何躲開它的掉落?
美麗的山啊!請不要流淚!
尋訪名花
出了中寮,不自覺地的哼著,以前常與孩子一起唱的兒歌梅花:「我曾走過許多國家,尋訪名花浪跡天涯;我曾看過許多名花,但我最愛這梅花。走遍四方,浪跡天涯,但我最愛這梅花;走遍四方,浪跡天涯,但我最愛這梅花。…..」
10多分鐘便回到南投市住家附近的圓環,南投縣史館旁有個張深切的銅像。有天問住在對面50多年的媽媽,知道那個銅像是誰嗎?不知道!那「邱罔舎」知不知道呢?她說,當然知道!那是台灣很有名的戲劇人物。我說,張深切就是寫邱罔舎的作家,是南投人。老媽驚訝的說,沒想到南投有這款熬人。
彰南路二段圓環邊的縣史館廣場,是我們小時候遊玩的場所,是日治時代的武德殿,光復後,警察總局、柔道館、福利中心、環保局都使用過,後來彭百顯縣長任內,改為南投縣史館與南投縣藝術家館,並設置南投文學家張深切雕像。何等的諷刺,我們都知道英國的莎士比亞、中國的蘇東坡、美國的海明威、、、,卻不知我們自己家鄉,就有了不起的人物、就有不得了的景物。
總是捨近求遠,總是捨近求遠!總認為別人比我們好、別處比我們漂亮,不斷在外求而很少內省,那是對自己自信不足嗎?還是不願認真地了解自己?
一趟大峭壁回來,除了感受鬼斧神工的視覺刺激外,更喚起自我省思,行遍世界,卻從沒仔細瞭解南投;寫過許多有關國外旅遊的文章,卻是第一次寫自己家鄉。該好好計劃一趟深度的南投之旅、計畫一趟自我內在的探索之旅。
謝謝你,粗坑的大峭壁,下次我帶個飯糰、帶本書,獨自來這裡跟你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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